1
有一条宽阔的马路贯穿了整片荒凉的野外,还有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发出几声凄惨的鹰啸。
这老鹰已经有段时间没吃过东西了。它无力地拍打翅膀,在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的同时也能有捕猎的空间。忽然,它的目光被一条巨大的“长蛇”给吸引过去——至少从它的角度看,那的确是一条正在飞速蠕动的蛇。毕竟对于饿着肚子的它来说,眼里的一切似乎都能被它当成猎物。只可惜,它也明白,这条“蛇”太过庞大,若是以自己的身板冲下去,没准自己反倒会变成猎物。可是,痛苦的饥饿感又让它不得不搏一把。于是,它瞄准“大蛇”的身躯,用尽全力俯冲下去,准备在蛇尾处叨下一块肉——在它以为,这“大蛇”的一块肉,足够它大餐一顿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等到愈来愈近,老鹰猛地发现,这条“大蛇”的身躯竟然被截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段都张牙舞爪、迅猛无比。它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个自己的鹰生中最鲁莽、最失败的猎杀。而鲁莽失败的结果,就是被猎杀。
老鹰的尸体,血糊糊地黏在了“大蛇”的身上。
2
“Woc,哪里飞来的不要命的大鸟,吓老子一大跳!”
“这是老鹰——嚯,撞得稀碎!把雨刷器打开,看能不能把尸体弄掉。”
这是一辆数十米长的黑色厢型车,紧紧地咬住车队的屁股,跟在车队的最后。在车头的驾驶舱里,坐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年轻人看起来有二十来岁,稍显稚嫩;中年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唏嘘的胡渣子和满口因为抽多了烟而发黄的牙齿让他显得更为成熟老练。
“刘哥,这老鹰什么毛病啊,怎么自己往车上撞?”年轻人开着车,似乎没见过这种少有的情况。
中年人坐在副驾驶上倒是惬意得很,跷着两条腿,大脚丫子伸出窗外。伴随着口中的烟雾缭绕,那叫一个痛快。“谁知道,咱们奥斯魔德区可没有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可能是飞得太久,累花眼了吧——就和咱们一样……呸……”他嗬地一口吐出一大团浓痰,“开了好几天的车来下城区,也不让休息,搁谁谁也遭不住啊。真的是,白白送给他们一大批物资……你说管他们死活干嘛!”
“害,不都是让病毒给折腾的嘛。”年轻人似乎不像中年人那么偏激,只是淡淡地给个反应。“刘哥,咱这车队里,好像送的不只是物资,我听说还有那个什么什么义体呢。”
中年人点点头:“确实有,咱们那郭总不是说了嘛,要用咱公司的义体救治那些得病的人,还是免费!哼,这女人倒是真大方!”
年轻人啧啧摇头:“我觉得吧不太靠谱。活生生的一个人,谁愿意装那玩意儿,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就有一哥们,因为心脏问题,本来病怏怏的跟要死了一样,后来家里花了好多钱托关系才给他装上一颗机械心脏。再配上那个赛博晶,嘿,那叫一个活蹦乱跳、生龙活虎!除了没事容易抽抽之外,丫的简直就是低配版终结者!”
“那是。就我跟你讲,未来,指不定魔都就成了一机器人帝国。电影看过没,个个上天入地,一个机器人能顶一个连!”
“可是,那我们就不是人了啊,我们还能叫自己人类吗?”
“呃,这个嘛……”中年人似乎被问住了,“害,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变得更好,管它叫什么呢。咱们人类进化了几千年,差不多也到头了。要想继续进化,那只有靠科技了。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年轻人紧接话茬:“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中年人笑了:“哈哈哈,对,就是这句话。不过呢,咱们变不了异,可咱们又不是富人,所以咯,想那么多干什么,能活着就行。”
“可以呀刘哥,”年轻人看着中年人,朝他竖起大拇指,“听你一席话,白读十年书。”
“滚犊子,你小子上过十年学没有。我这叫人生阅历,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中年人笑骂道,“好好开你的车,你看咱们都落后多远了,都看不见他们了。”
年轻人连忙扭回头,只感觉眼前一闪,一个黑影从空中划过,径直地朝车头冲了过来。
“我尼玛,还来啊!”
年轻人大叫一声,猛打方向盘。庞大的车身一时间不受控制,到处乱撞,最后冲出马路,轰地一声,翻倒在路边的田野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个人瞬间陷入昏迷。
在闭上眼睛的前几秒,年轻人看到了中年人原本伸出窗外的腿已经九十度扭曲,破体而出的腿骨像一根扎在烂肉里的血淋淋的棍子。他艰难地转下脸,看向挡风玻璃。在那外面,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哦,原来不是老鹰,是个人。”
这是年轻人脑子里想的最后一句话。
3
江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当他站在袁朗家门口的时候,那种感觉,竟然如此美好,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恶臭的味道?
“Woc,你特喵放屁!”江克回头,怒目而视着身后的张狂。
张狂大嘴一咧:“嘿嘿,骚蕊骚蕊,没憋住……你这带我来的是谁的家?你的?”
“差不多,我兄弟的家。行了,别废话了。”江克深吸一口气,慢慢举起手,轻轻叩响了门铃。
江克知道自己还没准备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袁朗,该怎么去向他解释。自从当时自己在警局用恶魔药水恢复了那兰死前的模样,并且不辞而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了。对于这个从小到大都在照顾自己的兄弟来说,自己一定伤了他的心。而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揍自己的时候绝对不还手。
奇怪,怎么还不开门,家里没人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安静的好像能听到房间里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张狂急得抓耳挠腮,江克也有点等不住了,伸着脖子从门上的猫眼往里看。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吱呀,厚重的防盗门打开了——罗欣妍捂着嘴,呆呆地立在那儿,宛若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她头发凌乱,大大的眼睛里噙着眼泪,眼珠上布满血丝,红的吓人。她面容憔悴,放下手来,原本红润的嘴唇现在变得有些干裂,沿着她鼻翼两边留下的,是两道清晰的泪痕。
在江克的眼中,罗欣妍是刹那之间变成这样的。在他的印象里,罗欣妍永远是个爱漂亮、够时尚、魅力难挡的女人。即便他跟她不对付,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可现在,在他消失的这段日子里,曾经那个光鲜亮丽、气质十足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克艰难地蠕动着嗓子,感觉像是被无数根毒针扎着。“老……罗……”他在这一瞬间如同失了声。
罗欣妍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江克。泄洪般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终于,又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依靠了。
她闭上眼睛想着,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与坚强。这一秒钟,她忽然变得格外的镇静;下一秒钟,她缓缓地张开了嘴唇。
“江克,袁朗他……就要死了。”
4
往日里的死亡歌姬很冷清,今天尤为如此。也许同样是受到病毒的影响了吧。
偌大的大厅里,只有卡萝尔一个人,悠闲地坐在吧台后面调着酒。她的手有些皱纹,可是也很有魔力,无论是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有颜色的没颜色的酒、总是能在她的手中曼妙地翻腾,最后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成了一杯让人难以抗拒的美酒。
卡萝尔很享受自己的成果。她轻摇酒杯,先是如吸毒般吸入酒的醇香,然后把嘴唇贴在酒杯的边缘,任由酒水浸润自己的喉咙。那种感觉,如临仙境。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
“事情办得如何?”卡萝尔放下酒杯,淡淡地问。
“我们劫下了CDPK的车队,如您所说,车上果然全是义体和赛博晶。”
“很好。”卡萝尔点点头,“那群天使想借此次病毒大肆推广义体,以便日后达到控制人类的目的然后对付我们……呵呵,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病毒就是他们故意制造出来的?”
卡萝尔抬眼看了一下男人,笑道:“邵丰,你说对了,这件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那我们?”
“继续做该做的事。总之,病毒不是我们弄的,所以人类的死活我们可以不管,但天使妄图让得病的人装上义体与赛博晶的阴谋,我们必须阻止!”
“是,大人。“邵丰顿了顿,欲言又止。
卡萝尔眉头一皱:“怎么了,还有事吗?”
邵丰回答:“属下……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一个熟人。”
“哦,谁呀?”卡萝尔端起酒杯,漠不关心地一问。
“江克。”
啪嗒——酒杯掉在吧台上,能让人沉醉的美酒流到地上,像鲜血一样红。